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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割據
1
張陸南與呂欣儀很快地把開會通知及會議資料送到準備參與會議的人手中，並迅速回到經營企劃科向林中先回報。
『科長，副總要你在開會之前儘速先到他辦公室一下。』呂欣儀提醒林中先。
『好！我立刻上去。』林中先抱起手中一大疊資料起身。
『欣儀！等一下若有人打電話找我，就說我在樓下會客，』林中先走到呂欣儀身旁低聲交代，『不要說我在副總辦公室。』
『沒問題！』呂欣儀略為抬頭並同時以眼神回應。
林中先快步離開座位，向東側電梯旁的樓梯間走去，他不想搭電梯，一來，王水東副總辦公室就在二十八樓，離二十五樓並不遠；二來，他不想讓多餘的人看到他在開會之前進入王副總辦公室。因此，他走樓梯直接到二十八樓。
二十八樓是高級主管辦公室樓層，規劃成十間規格一樣的辦公室及兩間中型會議室，每間辦公室面積約莫十來坪，暗紅色的高級實木裝潢，在嚴肅的氣氛中更顯沉重；中間秘書辦公區，幾個年輕貌美的女秘書正各自忙著敲打桌上的電腦鍵盤；王副總秘書、林思黛便是在這裡辦公。
迎在二十八樓大門的是一位身材壯碩的警衛，他認得林中先，並沒阻攔他，兩片實木暗紅大門像裝了感應器般，自動打開。
『科長好！』門內櫃檯一位女職員見林中先進入，連忙起身。
『你好！我找林秘書。』
穿過櫃檯區，林中先走到林思黛旁邊。
『林秘書，麻煩妳，我找副總！謝謝。』
林思黛望一望桌上的多重鍵盤式電話機，確任王水東副總並未在電話線上。
『可以了！』她示意他可以敲門進入。
林中先連敲三聲，不等回應，便掩門而入。
『你快坐下，我們把重點先Review一下。』王水東迅速移位至沙發椅，並示意林中先入座。
『等一下十點的會議，李特助要來列席，董事長一定有初步想法了。』王水東邊說著，摘下眼鏡，來不及換上老花眼鏡，把一雙眼睛貼近開會資料。
『李特助雖剛回國沒多久，但他畢業於紐約長春藤名校財金所，也在華爾街當過股票交易員，董事長要他來開會，絕不是鬧著玩的。』王副總開始切入重點。
李特助，李培龍，他是老董事長二房的唯一兒子；從小天性機靈，中學以後便到美國唸書，直到去年才回國任職。本來在關係企業的營建公司當常務董事，現在則同時兼任趙總經理的特助，渾身上下，洋味十足。
『今天的會議重點不在台灣股票價格未來會不會繼續大漲，而是公司組織要如何調整，才能達到專業分工，提高財務收益。』王水東說話速度快速且不含沙帶泥。
『因此，分析台灣總體經濟及金融環境那一部份免了，公司過去幾年的利源分析在下次會議時再談，今天就談財務投資系統的組織調整問題就可以了。』
王水東轄下共有四個部門，含企劃部、放款部、不動產部及財務部。因本身係企劃部主管出身，因此，有時對另外三個部門的指揮略顯力不從心。尤其對經管公司總資產超過一半以上的財務部，更顯吃力。
財務部利經理在職務上雖是他的下屬，但大家都知道，相關的財務調度及投資業務，只有利經理及老董事長及李常董說得上話，王水東副總在財務及投資業務上，其實並無實權。這也是財務部利經理一向自恃之處，甚至屢次在內部會議中，公然與王水東互別苗頭。
但隨著台灣經濟不斷擴張，公司總資產不斷快速增加，而相關投資法令限制下，保險業資金原有投資管道已顯不足，公司財務投資收益率不斷下降，已成公司未來成長及獲利的關鍵性問題。老董事長還特別為這件事，在董事長辦公室召見王水東，要他報告自己的看法。
『請問副總，您有何看法與指示？』林中先看著王水東說話。
『我認為，以目前財務部對資產管理的運作模式，將無法有效提高公司整體資產的投資收益。』王水東始終對財務部目前運作方式不滿意，欲力圖變革以求突破。
『那應從檢討目前運作方式有何值得改進的地方開始思考。』
『但是，利修平常常以涉及公司機密，不願或根本沒辦法，就此議題提出改善建議，』王水東大拇指及食指輕撫下巴，眉頭與細長的眼睛擠成一團，『而且，他動不動就把董事長給抬出來。』
『董事長不是也請您上去談過這件事嗎？』
『是沒錯，但是你也知道，很多投資決策其實是由董事長直接下令，而利經理只是建議與執行者而已！況且，如何說服董事長下放這部份權限將會變的十分敏感。』
『副總您說的沒錯，這是問題的核心。』林中先接著說：『問題就出在建議與執行！』
『怎麼說？』
『建議可以是經過嚴密思考而得出的，也可以憑直覺產生。我不認為以經濟金融環境變化如此快速的今天，光憑利經理及董事長室幾個幕僚，有辦法提出完整且縝密的投資建議。』林中先講出他自己的看法。
『沒錯！這就是最近兩年公司財務投資收益率下降且落後同業的主要原因。』王水東雖對財務投資難插手介入，但績效不佳卻是他心中的痛。
『我個人認為以公司目前資產規模而言，應成立一個專責單位負責財務投資業務，而且，最好獨立於原有財務部門之外。』林中先大膽講出他的看法。
『其實，你的看法跟我相當一致。』王水東輕拍一下他的肩膀，『這種想法，在上次，由你在總經理室單獨向趙總報告後，我也向他提出同樣的看法。』
『結果呢？』
『你知道的，趙總是業務出身，又不是李家的人，這種事，你想他敢向李常董還有老董提嗎？』
『因此，才會有今天李特助列席的這場會議！？』林中先似問又像答的說。
『沒錯！李特助今日的態度及其傳達給董事長的訊息將會是關鍵。』
『利經裡一定會表達反對態度的。』林中先又接著說。
『這早在我預料之中，因此，你一定要針對如何在專業分工及顧及老董的立場上適當拿捏，否則利修平肯定會再把老董給抬出來。』
『這我知道。』林中先同時點頭回答。
『今天若順利的話，明天向趙總報告的內容就只是一種型式而已。』顯然，王水東不認為趙總經理在此議題上有何影響力。
『是！我知道。』
『好！那你先下去，開會前再上來就可以了。記得！強調專業分工，不要讓財務部覺得有被削權的感覺。』
林中先結束與王水東副總的短暫會晤後，迅速返回二十五樓辦公室，再次研讀起會議資料起來。他的神情就像一位律師準備出庭一樣。
2.
二十八樓，早上九點五十分，林思黛熟練地招呼兩位工讀生，把五個仿明彩釉茶杯斟滿茶水後，放置在王水東辦公室的長方型會議桌上，並在旁邊各準備一枝筆及空白記事紙，在寧靜的偌大辦公室裡，氣氛顯得有點緊張與嚴肅。
第一位到達二十八樓的人是企劃部黃瑞鴻，再來是林中先。
『黃經理、林科長，你們先坐下來喝口茶，這是新到的“阿里山玉露茶”， 嘗嘗看喔！』王水東熱切地招呼他們。
接著進門的是李特助，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由林思黛客氣地引進王水東辦公室，這時，包括王水東等三人不約而同地全部站起來向他鞠躬招呼。跟在李特助後頭未進辦公室的，還有一位穿短袖中山裝的壯碩年輕男子，他是整天跟在李特助旁邊的貼身保鏢。
『大家好。』禮貌性點頭後，便往最前面位置坐下來，一言不發。
從他的舉止裝扮中，讓人無法與時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聯想在一起；略抹薄油的左分髮型、英挺的西服下打著當下最流形行的義大利製變形蟲領帶、手腕上兩顆發亮的袖釦不時閃出光芒。他，就是李特助，李培龍。
快到十點時，最後一個匆忙趕到的是利修平經理。
『特助好！大家好。』他邊打招呼邊找到僅剩的位子坐下來，並端起茶杯啜飲一口。
『特助！大家好，我們現在就開始今天的會議。』王水東見人員全部到齊，禮貌性問候後，便直接宣佈開會。
『是不是請林科長把前幾次的會議結論跟大家再簡單報告一次？』王水東眼神示意林中先發言。
『特助！副總、兩位經理，大家好。』林中先馬上接著報告：『為因應本公司總資產及可用資金每年以將近五成的成長率上升，但不動產投資比例又因法令修改而要被迫降低下，』林中先把眼神向其他人掃描了一圈，接著說：『本公司未來在資產配置上，勢必被迫提高各類有價證券投資比重，甚至要開始規劃國際投資業務藍圖，否則將無法有效提高資金運用之收益率。』
林中先果然是有備而來，專案報告完全不用看會議資料。
這時，坐在李特助左側的利經裡則緊抿著嘴唇、眉頭微皺。
『在會議資料裡面的第一部份及第二部份，經營企劃科已針對未來本公司總資產的成長情形徵詢業務部意見，並預估如附表，我相信大家應該都看過了，』林中先見李特助翻看著資料，刻意停頓下來，『如果不提早因應，將來資金去化將有很大問題。』他又環視會議桌一圈。
『至於國內經濟金融環境變化報告，在會議資料的第二部份，為節省各位長官時間，我就不重複報告，請大家參閱資料並不吝指正。』林中先果然刻意跳過冗長的經濟分析報告。
這時，李培龍停了一下，抬起頭看了林中先一眼，並點頭示意其繼續報告下去。
『考量到公司面對的營運變化，及為提高公司的財務收益，經營企劃科作出下面的結論與建議，』林中先看了會議桌前面三人一眼，『請大家翻到會議資料最後一頁。』
『第一點，為因應本公司資產不斷高速成長，在財務投資方面，考量財務部現有人力恐難以應付未來業務需求，建議考慮採取專業分工方式，成立專責單位，一方面可以減輕財務部工作能量負荷，另一方面，亦可提高本公司財務收入。』
林中先報告結論與建議時，全場鴉雀無聲。
『第二點，因應未來本公司資金投資種類日益增加，建議整合財務系統，含放款部、財務部、不動產部等三部資源，成立投資決策委員會，協調決定本公司各項資產配置比例，並分攤完成公司年度財務收益目標。』
『等一下，放款部、不動產部今天沒人被通知參加會議，為何有這種建議啊？』利經理一開口便把嗓門拉大，似完全無視於李特助的在場。沒錯，私底下，李培龍習慣尊稱利修平為“利叔”，從小時候開始，李培龍便被母親要求這樣叫他。
在利修平心裡，李培龍只是一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而已。
經利經理這一打岔，王水東無力制止，大夥兒頓時同時愣了一下。
『沒關係，繼續下去。』李培龍終於開口。
『第三點，配合前面兩點，建議從內部徵選，或外部招考，積極培訓財務投資人材以因應本公司資產之成長及組織調整的需要。』林中先自然地望向李特助，『報告完畢！』。
『很好，很好，謝謝林科長的報告。』會議主持人王水東終於又開口說話了，『不知------，利經裡還有黃經理有沒有要補充的地方？』他的眼神同時掃向坐在對面的利修平及黃瑞鴻。
半餉，沒有任何人說話。
『那我們請特助給我們指示。』王水東轉頭恭敬地看著比他年輕至少二十歲的李培龍。
利修平則斜著頭看著王水東，嘴角露出略帶不屑的詭異笑容。
『林科長的分析及看法頗具建設性------，』李培龍看一下左右兩側的主管，繼續說：『但，這些建議牽涉公司層面相當廣，包括組織調整、專業分工及協調統合，各方面都要詳細考量。』他簡短地重述會議的結論重點。
『如果大家對結論與建議沒意見，等一下散會後，請經營企劃科今天下班前，把會議結論做成會議結論簽呈，並簽會相關單位，記得，含未被通知來開會的放款部及不動產部。』李培龍開始下達指示。
『對了，簽呈簽至董事長，並會趙總經理及常董。』顯然，老董事長知道二十八樓這場會議的事，『趙總經理那邊我直接向他報告就行了，明天在三十樓的會議暫時先取消。』說完，李培龍看向會議主席王水東。
『謝謝特助的指示！今天會議就開到這裡，散會。』不等大夥起身，王水東馬上接著說：『我們先恭送特助！』
李培龍順手拿著會議資料走出王水東辦公室，年輕的隨身護衛早在門口等著，一前一後，快步離開二十八樓。
林中先則忙著回收其他人手上的會議資料。
利修平走到門口，用笑瞇瞇的詭異眼神，對著王水東丟下一句：『王副總，謝謝您對財務部的照顧喔！』然後，隨著李培龍之後離開二十八樓。王水東則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黃瑞鴻正欲離開之際，王水東則說：『黃經理呀！在這個案子上，您要幫林科長多費一點心吶。』
在王水東眼裡，黃瑞鴻好像永遠只是一個副手，此刻，更讓人弄不清他是王水東的副手或林中先的副手！
等其他人都離開後，王水東叫住林中先。
『林科長，你下去馬上按指示上簽呈。放款部及不動產部，我會先處理，你不用擔心。』說完馬上壓對講機對門口的林思黛講話：『林秘書，請妳請放款部劉清明經理、不動產部涂向陽經理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是！那我先下去了。』林中先說完後，便迅速離開王水東辦公室。
一場看似平靜無波的會議就這樣地在不到半小時內結束。但一場角力競逐卻才要開始！
3
放款部劉清明經理被通知後，很快進入王水東辦公室，林思黛照例迅速緊跟著端進兩杯茶水。
『劉經理，你快坐下來，我有事跟你討論一下。』王水東見放款部劉清明進入辦公室，馬上從高背辦公椅上起身往沙發椅走過來。
『副總這麼急，不知有什麼要指示的？』劉清明恭謹微坐地詢問王水東。
『剛才，企劃部及財務部才在這裡開了一場關於公司未來財務運營方向的會議，李特助指示按會議報告結論，由經企科上一份正式會議記錄簽呈，並知會你及不動產部涂經理兩人。』王水東端起茶几上的茶畷飲一口，並示意劉清明用茶。
『議題與放款部及不動產部有關嗎？』
『其實與全公司營運都有關，但以財務系統相關部門最直接。』
『怎麼說？』
『你知道的，過去長時間，本公司每年財務收益主要來自幾大部份，』王水東從椅子上起身，並把兩手交疊置放在自己的胸前，『第一是利息收入，這部份有兩大塊，一是存款利息收入，二是各種放款利息收入，尤其放款若無法趕上資產的成長速度，存款便被迫大幅增加，但是存款對公司來講，收益率並不佳，因此，放款雖然每年成長，但仍然常常成為資金去化不力的責難對象。』
『這早就是長期的問題了！』王水東似說到劉清明的心坎裡。
『但你有沒有想過，』王水東舉起右手並晃動食指，接著說：『台灣不動產市場已經漲這麼多了，萬一出現下跌情況，到時，公司可能會吃一堆呆帳！何況，開放新銀行設立是政府未來既定政策，放款市場將可能會出現惡性競爭。』
『這個我是知道，但利經理那邊資金一直增加，他兩手一攤，其他部門只好硬著頭皮衝業績了，不知副總您有何想法？』劉清明也跟著站起身來。
『企劃部認為應從財務部目前經管的業務做突破！』
『可是------，目前財務部除了存款外，最近幾年才增加一些票券及債券投資，票券跟債券投資利息收益目前更低，再來，就是------，利經理直接負責下單的股票投資，這部份------，副總您也知道的，沒有人知道是如何運作的！』劉清明對財務部業務也略知一二。他所說的票、債券投資便是李秋樺負責的主要業務。
『我們認為未來證券投資將會是公司財務運營的重點，除可降低資產過度集中的風險外，也可以提高公司財務收益。因此，在會中，企劃部建議成立專責單位負責未來證券投資業務；另一方面，則由放款部、財務部、不動產部等三部室，相關主管統合成立投資決策委員會，協調各階段本公司資產配置比例，並分攤完成公司年度財務收益目標。』王水東講話快又精準。
『這很好啊，可是------，利經理不會有意見嗎？何況，董事長------。』
『剛才會議中，李特助並無表示看法及反對意見，只指示先上會議結論及建議簽呈，我想企劃部應該會將簽呈簽會放款部及不產部，』王水東坐下來看著劉清明，『我只是先讓你知道有這件事，你只管在簽呈上簽名就可以了。』
『副總，我知道了，我會照辦！』劉清明連忙點頭。
結束與王水東的對話後，劉清明回到二十五樓辦公室，還沒進辦公室，門口李裴娟立刻起身向他報告：『報告經理，剛剛財務部利經理來電找您，請您回電！』
『知道了。』劉清明同時迅速掩門進入辦公室。他得思考一下接下來如何走下一步棋。
4
在二十六樓經理辦公室裡，利修平側坐在沙發椅上，兩眼怒視著前方，嘴巴直嚷著說：『這個劉清明，這時候一定在老王那裡，這傢伙常常吃了甜頭又賣乖！』
戴美麗站在旁邊，兩隻細手不斷的用力搓揉著他肥壯的肩膀。
『不要這樣說人家劉經理了嘛，我已經幫你留話給他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你電話了！不要隨便生氣嘛！』聲音總是嗲哩嗲氣地叫人酥麻，她順著肩膀往下捏揉，利修平變得微閉雙眼，不知在沉思還是在享受這片刻溫柔。
『諒他也不敢！』
『對啦！他不敢的啦，你一直都是他的老長官呢！』
沒錯！劉清明以前在還沒升任放款部經理前，曾是財務部資金科科長，利修平算得上是他的老長官。
『等一下叫他過來瞭解一下狀況，不就得了！』戴美麗開始用纖細的十指輕輕揉捏他的肩頸。
『這幾年，他調到放款部去，我給他介紹的那些營建業老闆就夠他吃香喝辣的了。』
『對嘛，沒有你，他那有今天啊！』戴美麗故意把臉頰往利修平耳邊貼近說話。
『想當初，到公司都十年了，全家大小三代還擠在三十坪不到的老舊公寓裡，』利修平舉起右手觸摸左肩上戴美利的左手，『現在可好，聽說小孩還讀私立中學耶。』
『是呀，聽說學費一學年下來三十萬跑不掉，不像人家一年薪水也才不過二十幾萬呢！』戴美麗講話又酸又嗲，『這幾年跟了你，也沒好到那兒。』
『好啦，我會補償妳啦。』
利修平順勢把戴美麗給拉下來，穿著緊身窄裙的臀部便跌坐在利修平雙腿上，他左手扶住她的上身，右手則在她腰腹間來回撫弄著。
『不要啦，被人看見了不好啦！』戴美麗撐著他的肩膀起身，並整理一下裙擺。利修平仍不安份地輕拍撫弄她圓潤的雙臀。
『好啦！好啦！』利修平正要起身，電話鈴剛好響起。
『接電話吧，八九不離十是劉清明啦！我先出去了。』
『劉經理喔，大經理！可否請你來我這兒一下。』利修平對著電話機喊話。
戴美麗整理好凌亂的衣著後，便掩門退出利修平辦公室。
不一會兒，劉清明便出現在利修平辦公室，戴美麗照例客氣地端進兩杯金黃色澤的上等烏龍茶。
『劉大經理呀！你的副總跟你提什麼了啊？』利修平從桌上煙盒裡掏出一根雪茄在手上玩弄著。
『聽說要成立投資決策委員會的事，還有早上在二十八樓，王副總辦公室開會的事。』劉清明起身幫他點上雪茄。
『你的看法如何？』
『我覺得------，應該是王副總一心想深入了解放款、財務、不動產三個部的營運業務而已，但這樣一來，上面對每年財務系統的財務收益目標將會更緊迫盯人了。』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經理您擔心的是什麼？』
『該不會弄出個跟放款審查委員會一樣的東西，那還得了？』
『應該不會吧！聽王副總的意思，應該只是一個負責協調的虛擬單位而已。』劉清明停頓了一下，『但可能會建議上面成立負責投資業務的專責單位。』
『他媽的！明明知道投資業務過去都是我這邊與董事長室直接負責，為何拿我開刀？』利修平把雪茄捻熄，拉高嗓門說話。
『應該不是衝著經理您來的啦，王副總這幾年對公司資產的財務收益無法達成既定目標，承受不少壓力。』
『狗屁壓力！還不是想探看看這裡有什麼油井可挖嗎？弄出個放款審查委員會搞得一些建設公司老闆反感，大家沒飯吃，這樣，有比較好嗎？這幾年放款拉不上來，錢被迫跑到財務部來，這要怪誰啊？』
『經裡，您放心，如果王副總有何指示，我一定第一個跟您報告。但剛剛他向我提的事，確實就只是早上開會的內容，並無其他新增的東西。所以，您大可放心。』劉清明連續說兩次要利修平放心的客套話。
『老王這傢伙自從升任財務系統副總經理後，便花招百出，加上林中先那個年輕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行。』
『經理，這我知道，您大可放心！』劉清明一再透過言語對昔日長官表達忠誠。
見利修平沒有其他意見或指示，劉清明連茶杯都沒碰一口，便很快離開利修平辦公室。
其實，利修平對公司成立放款審查委員會一事一直耿耿於懷。
自從去年放款審查委員會開始運作以來，單一客戶放款金額較高，或營建公司放款案件，都要透過放款審查委員會先議決通過，並簽送董事會才放行；而審查委員則含放款部、不動產部、法務部、財務部主管及王水東副總等五人。當與會者有人表達反對意見時，往往代表放款案件的契約內容或授信額度必須重新與客戶議定。程序的繁瑣與條件的緊縮，往往讓特定客戶吃足苦頭。當然，也可能阻擋了相關人員的財路。
在放款審查委員會中，因放款部是送審單位，因此，劉清明通常都站在贊成的一方；而法務部則對契約條件提出法律見解；不動產部則負責對抵押品價值表達專業評估意見；財務部通常則只負責資金的調度與後續撥款作業。
放款審查委員會審查會議中，財務部及放款部通常都是贊成的一方。但，若不動產部或法務部有一方持反對意見，王水東副總通常也會堅持重審案件態度。因此，不動產部及法務部的態度往往是大額放款能否順利通過的關鍵。
不動產部經理涂向陽與劉清明是同期進公司的好友。因此，去年放款審查委員會的設立建議，由企劃部提出時，劉清明及利修平都樂觀其成。
誰知，涂向陽後來在放款審查會上屢屢對抵押品價值提出質疑，弄得法務部主管也忙著挑放款契約內容的毛病。一些案件就此被退件，利修平及劉清明也為此懊惱不已。
最讓利修平惱怒的是發生在今年年初的大正建設放款案件，這是一個位於汐止山坡地上的挑高夾層，整批放款案件。大正建設向公司申請以售價八成、整批承作購屋客戶放款。
一開始，都進行的相當順利。誰知，在放款審查會最後關頭，法務部突然發難，質疑夾層屋的合法性及其對抵押品價值的影響。在王水東要求重審並向李常董報告後，大正建設就此成為公司的拒絕往來戶。
其實，大正建設的放款申請案件從去年第四季便已送到放款部，經過一段不算短的作業時間，案件好不容易才排上放款審查會時程。
大正建設是一家最近幾年快速崛起的營建公司。專門以山坡地開發集合式住宅、市區精華商圈夾層套房為主要推案產品；負責人鄭貴天原先是房屋代銷公司超級業務員，不到四十歲便靠精準且敏銳的眼光，加上由銀行提供高融資成數的財務操作，迅速於北台灣營建業雄霸一方。
透過公營行庫拉起的金融人脈，鄭貴天認識了利修平。起先是由利修平提供資金以存款方式存放該行庫，再由行庫相關主管主導放款案件審核過關，融資給大正建設，三方是互蒙其利關係。
但因大正建設放款額度已逾越行庫單一分行放款融資上限，於是，鄭貴天便透過利修平的關係，再認識了劉清明。一開始，大正建設推案集中於台北市區，因此，在放款審查會上也都輕騎過關，並未遭到任何刁難。
劉清明也正因為以此方式，靠著利修平的人脈網絡，而迅速累積一般上班族一輩子都難已達到的財富身家。上班用車是國產二千CC，下班時間用車則是莫西迪賓士三千CC最新車款，但公司上下知道實際情形的也沒幾個。
5
劉清明清楚記得，第一次與鄭貴天見面的場合是在二十六樓利修平的辦公室，跟在鄭貴天旁邊沒進辦公室的還有一位壯碩的貼身護衛。
『劉經理呀！這位是大正建設鄭董事長。』利修平熱絡地介紹雙方認識。
『幸會！幸會！』鄭貴天主動伸出右手跟劉清明握手致意，並遞上自己的名片與劉清明交換。
鄭貴天留著一頭小平頭，鼻樑上架掛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倒有一點書卷氣，不像一般暴發戶，渾身上下充滿霸氣。
『鄭董他們公司目前在台北地區推案量數一數二，你們先彼此認識一下，以後雙方在業務上，應該有很多合作機會，可以密切配合。』利修平熱切地招呼大家坐下，並走到門邊向外面戴美麗喊話，『美麗呀！泡三杯上好的烏龍茶進來。』
『知道了，馬上來。』戴美麗以嗲氣的音調回應他。
不一會兒，戴美麗便用端盤把三杯熱騰騰，用員外型中式茶杯裝的烏龍茶端了進來，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長型玻璃茶几上，並對鄭貴天點頭致意後，退出利修平辦公室，並順勢把門帶上。
『劉經理呀，鄭董他們未來幾年在台北地區將會持續密集推案，過去他們的房子一推出，馬上就造成搶購風潮。如果可以跟你那邊配合，一方面，可以讓他們的推案進度更順利，另一方面，也可以讓你的放款規模拉高，對雙方都是好事。』利修平笑瞇瞇地看著鄭貴天，並同時側頭對劉清明講話。
『對呀！可以認識劉經理是我的榮幸，以後還要大家多幫忙吶。』
『我也是呀，真高興有這個機會可以認識鄭董，以後還要您多照顧呢！』
兩個人坐定，便熱絡地彼此寒喧說起客套話。
『你們啊，應該可以說是相見恨晚呀！一個到處找錢蓋房子，一個到處找人借錢，有機會碰在一起，這真是太好了。』利修平見兩人客套起來也插上幾句話。
『對呀，聽說華東銀行周經理放款給我的資金也是利經理這邊存進去的，貴公司資金真是雄厚呀！』
華東銀行是幾家公營行庫之一，周經理是負責推動分行存放款業務的分行經理。
『劉經裡，鄭董直接來找我們，最主要是因為大正建設業務量太大，周經理那邊沒辦法完全吃下，他們總行有單一客戶放款上限的限制。』
『哦，那鄭董應是他們的大客戶囉！』劉清明客氣地看著鄭貴天。
『也沒有啦，大家幫忙嘛，大正這幾年發展的這麼快速，還好有大家的幫忙。』
鄭貴天微笑地看著利修平，『要不是利經理幫忙，周經理那邊那有那麼多資金給我啊，還真是要感謝利經理。』
『你提的這事可跟我無關喔！不過------，今天你與劉經理認識後，雙方未來業務就有很大關係了。』利修平看了鄭貴天及劉清明各一眼，然後自己大聲哈哈大笑，笑聲聽在劉清明耳朵裡感覺有點曖昧。
『是呀，以後真的要劉經理及涂經理這邊多幫忙了。』
『涂向陽嗎？』劉清明隨口愣了一下。
鄭貴天突然提到涂向陽，莫非他們早就認識了，正在納悶之餘，利修平接著開口：『哦，剛剛你來之前，涂經理才剛走。』
『哦！』劉清明一陣錯愕。
放款審查委員會共有五位成員，鄭貴天當天已見過其中三位。
『我想今天我來只是初步認識您及涂經理，下週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可以再介紹敝公司負責銀行融資的葉副總及徐副理來跟大家認識。』鄭貴天非常客氣地向大家提議。
『這有什麼問題呢！下週由我來安排，你叫你下面那些人一起來，我請涂經理一起來，大家一起聚聚、吃個飯，聊聊往後如何配合。』利修平主動附和著。
『這怎麼好意思呢？』
『鄭董，你怎麼這麼見外？』
『既然利經理這麼熱情，好吧，那就由你安排時間、地點後再通知我秘書就好。』
『那有什麼問題，小事情啦，我會請我們戴小姐安排妥當。』
『那我們就說定了，還要請劉經理與涂經理務必賞光。』
『你儘管放心，他們一定會到的啦！』利修平轉頭向劉清明說：『涂向陽那邊我再跟他說。』
『好吧！』劉清明就這樣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這個飯局。
回到辦公室，推開辦公室便發現桌上躺著一盒水果禮盒，心裡正猜想會是誰送進來的。
『經理，這禮盒是剛剛財務部戴美麗送過來的。』李裴娟站在門口不等劉清明問話便急著跟他報告。
『究竟是誰送的啊？』
『她只說是大正的人，她說您認識的。』
『哦，我知道了。』
李裴娟見劉清明沒繼續問，便把辦公室的門帶上，回到自己的座位。
劉清明解開桌上水果禮盒，裡頭放著六顆鮮紅亮麗的進口富士蘋果，讓他大吃一驚的是，掀開保鮮紙膜，裡頭赫然出現兩個厚厚的粉紅色信封，打開信封一看，竟是台北某知名百貨公司禮券，每小本面額均為壹萬元，共計二十本。
當時，劉清明的月薪一個月是六萬五千元。
劉清明很想打電話問涂向陽是否也收到同樣的禮物，他拿起電話桶，但猶豫了一下，沒撥任何號碼，隨即又放下。
6.
與大正建設的飯局安排在隔週的週六晚上，地點在敦化南路上，一家以傳統各式燉雞湯，聞名於商業界的中式餐廳。
當天，大正建設鄭貴天除仍由貼身保鑣陪同，並由專屬司機開著寶馬七字加長型座車出現在餐廳門口外，提早到達餐廳的人還有大正建設的葉副總及徐副理。
宴席設在地下室靠內側的VIP包廂內。劉清明與涂向陽幾乎同時到達現場，一進包廂，看到利修平與鄭貴天早就安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抽著雪茄，陪坐在旁邊的還有三位長相清秀但打扮帶著幾許豔麗的年輕女子。
『葉副總、徐副理啊，貴客來了，還不趕快起來打一聲招呼！』鄭貴天見劉清明與涂向陽一走進包廂便吆喝起來。
『來來，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利修平見狀也趕緊起身，『這兩位是敝公司放款部劉清明經理及不動產部的涂經理。』
『這是大正建設的葉副總及徐副理。』鄭貴天也站起來說話。
『幸會，幸會！』四個人同時以同樣的語言問候起彼此，並交換起名片。
『葉副總阿，你可別小看這兩位大經理呦，』鄭貴天站在大夥中間，『他們各自管理的資產都不輸任何一家行庫或建設公司吶！』
『沒有啦，沒有啦，我們都是小職員而已。』涂向陽開口道。
『別客氣了，大家都知道，今天來的這三位大人物，所管理的資金或資產在台灣金融市場及不動產市場都是喊水會結凍的！』鄭貴天看著利修平，『今天，大正有這個榮幸邀請到三位一起出席，真要感謝幾年前，我就認識了這個利大經理，所以呀，今天誰讓我的貴客不高興，我就辦誰！』鄭貴天轉頭看著陪在旁邊的女子。
『來來來，大家坐下來再談嘛！』葉副總招呼著大家入座。
『我去請他們準備上菜了。』徐副理也沒閒著。
大家依序被引導入座，利修平熟捻地坐在鄭貴天旁邊，三名女子則交叉坐在利修平、劉清明及涂向陽之間。
『今天三位是主角，大家先敬三位大經理一杯！』一坐定，鄭貴天舉起服務生早就斟滿的小酒杯向大家敬酒。
『哦！差一點忘了，這三位是Surina 、 Tiffnny 及 Vanessa，今晚負責招呼你們三位了，有不週到的地方，不要客氣，告訴我，哈哈哈！』鄭貴天依序介紹起三位女子，說話的口氣很難讓人與第一次在利修平辦公室留下的客氣、溫文模樣聯想起來。
『來來來，替他們把酒杯倒滿！』
『鄭董呀！您放心啦，您的貴客我們今天鐵定讓他們高興啦。』坐在利修平旁邊的女子首先開口說話，聲音細緻而圓潤。
她輕舉右手幫利修平的酒杯斟滿酒，沿著鮮紅指尖而上，露出白晰的手臂及細肩帶下的粉嫩肩頸；另外兩位也紛紛幫劉清明及涂向陽斟滿酒。
這時，劉清明才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水百合味道從旁邊的女人身上散發出來，讓人覺得有一點酥麻。
『三位大經理，來！我叫Surina，先敬大家。』說完便舉杯一引而盡。
『Surina都喝了，Tiffnny、Vanessa，妳們怎麼還愣在那裡啊？』葉副總開口說話。
這時，另外兩位女子也忙著斟滿酒杯，並向大家敬第一杯酒。
『好了，好了！先不要喝這麼急，來這裡是為喝雞湯的，要喝酒，等一下，續攤再來。』鄭貴天開口講話打住大家敬酒。
接下來，一道道以雞肉為主菜的各式雞湯料理，搭配魚刺煲湯、龍蝦鮮魚等中式豐盛菜餚，便持續送上桌來。席間，鄭貴天一杯杯黃湯下肚，並不斷勸酒；三位女子則鮮少動用碗筷，但，卻不斷幫利修平等三人夾菜斟酒，並嬌嗲地呼前喊後，鼓動現場熱絡的氣氛。
一陣肆無忌憚的歡笑聲，隨酒過三巡而不斷散發開來。包廂裡的人好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不再有太大的距離。葉副總與徐副理好像千杯不醉般，不斷拉大嗓門講著一些情色笑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劉清明連續幾杯黃湯下肚後，腦袋直覺有點鼓漲、滿臉通紅，坐在一旁的Vanessa幫他倒了一杯熱茶，並用熱毛巾擦拭不斷湧出豆珠般汗水的額頭。一股女人的體香彌漫他的鼻心，讓他有點迷茫不知所措。
『三位大經理，吃飽了沒，喝夠了嗎？』鄭貴天於最後一道菜送上桌後，開始說話。
『太謝謝鄭董了！』利修平顯然不像劉清明及涂向陽般不勝酒力，他舉起面前的酒杯，『讓我們再敬鄭董一杯。』並示意劉清明及涂向陽一起敬酒。
『如果還不過癮，沒關係，等一下叫Surina帶你們去唱唱歌，吃吃點心，放輕一下。』
『這怎麼好意思？』利修平客氣地說。
『怎麼會不好意思呢？您嫌棄我嗎？利大經理您已經很久沒來我店裡了喔！』Surnia嬌嗲地半倚著利修平略顯臃腫的前胸，右手從背後環繞著他的上身。
『是嘛！人家也是第一次與劉經理及涂經理見面，不來，才不好意思呢！』Vanessa在旁邊幫腔。
在一旁的Tiffnny則拉著涂向陽的手不斷撫弄。
『就這麼說定了，葉副總、徐副理，今晚你們兩個負責，陪三位大經理，一定要讓他們唱得開開心心，知道嗎？』鄭貴天又拉大嗓門對葉副總說話。
『放心啦，鄭董！來我的店的客人每個人都很開心啦，您又不是沒來過。』Surnia 自信滿滿且語氣充滿曖昧。
『那今晚就把三位大經理交給妳們囉！』
宴席結束後，大夥兒送鄭貴天到餐廳門口，三名女子輪流上前與他熱情擁抱。大型豪華座車緊貼著紅線人行道停放，貼身保鑣早已打開車門等著。目送鄭貴天上車離去。
此時，徐副理也早已招呼來四輛計程車。
『葉副總，十樓B室，我已連絡好，直接上去就可以。』Surina對葉副總說著。
說畢，三個女子拉著利修平等三人分別上了計程車。
『運將！南京東路中亞百貨。』Surina 告知計程車司機目的地。
隨著車子迅速駛離，Surina上身便撲倒在利修平身上，兩隻手環抱著利修平寬厚的胸膛，右手指尖不斷往襯衫內底來回搓揉，此時慾火早已於利修平身上悶燒與蠢動！
第二章 割據
1
張陸南與呂欣儀很快地把開會通知及會議資料送到準備參與會議的人手中，並迅速回到經營企劃科向林中先回報。
『科長，副總要你在開會之前儘速先到他辦公室一下。』呂欣儀提醒林中先。
『好！我立刻上去。』林中先抱起手中一大疊資料起身。
『欣儀！等一下若有人打電話找我，就說我在樓下會客，』林中先走到呂欣儀身旁低聲交代，『不要說我在副總辦公室。』
『沒問題！』呂欣儀略為抬頭並同時以眼神回應。
林中先快步離開座位，向東側電梯旁的樓梯間走去，他不想搭電梯，一來，王水東副總辦公室就在二十八樓，離二十五樓並不遠；二來，他不想讓多餘的人看到他在開會之前進入王副總辦公室。因此，他走樓梯直接到二十八樓。
二十八樓是高級主管辦公室樓層，規劃成十間規格一樣的辦公室及兩間中型會議室，每間辦公室面積約莫十來坪，暗紅色的高級實木裝潢，在嚴肅的氣氛中更顯沉重；中間秘書辦公區，幾個年輕貌美的女秘書正各自忙著敲打桌上的電腦鍵盤；王副總秘書、林思黛便是在這裡辦公。
迎在二十八樓大門的是一位身材壯碩的警衛，他認得林中先，並沒阻攔他，兩片實木暗紅大門像裝了感應器般，自動打開。
『科長好！』門內櫃檯一位女職員見林中先進入，連忙起身。
『你好！我找林秘書。』
穿過櫃檯區，林中先走到林思黛旁邊。
『林秘書，麻煩妳，我找副總！謝謝。』
林思黛望一望桌上的多重鍵盤式電話機，確任王水東副總並未在電話線上。
『可以了！』她示意他可以敲門進入。
林中先連敲三聲，不等回應，便掩門而入。
『你快坐下，我們把重點先Review一下。』王水東迅速移位至沙發椅，並示意林中先入座。
『等一下十點的會議，李特助要來列席，董事長一定有初步想法了。』王水東邊說著，摘下眼鏡，來不及換上老花眼鏡，把一雙眼睛貼近開會資料。
『李特助雖剛回國沒多久，但他畢業於紐約長春藤名校財金所，也在華爾街當過股票交易員，董事長要他來開會，絕不是鬧著玩的。』王副總開始切入重點。
李特助，李培龍，他是老董事長二房的唯一兒子；從小天性機靈，中學以後便到美國唸書，直到去年才回國任職。本來在關係企業的營建公司當常務董事，現在則同時兼任趙總經理的特助，渾身上下，洋味十足。
『今天的會議重點不在台灣股票價格未來會不會繼續大漲，而是公司組織要如何調整，才能達到專業分工，提高財務收益。』王水東說話速度快速且不含沙帶泥。
『因此，分析台灣總體經濟及金融環境那一部份免了，公司過去幾年的利源分析在下次會議時再談，今天就談財務投資系統的組織調整問題就可以了。』
王水東轄下共有四個部門，含企劃部、放款部、不動產部及財務部。因本身係企劃部主管出身，因此，有時對另外三個部門的指揮略顯力不從心。尤其對經管公司總資產超過一半以上的財務部，更顯吃力。
財務部利經理在職務上雖是他的下屬，但大家都知道，相關的財務調度及投資業務，只有利經理及老董事長及李常董說得上話，王水東副總在財務及投資業務上，其實並無實權。這也是財務部利經理一向自恃之處，甚至屢次在內部會議中，公然與王水東互別苗頭。
但隨著台灣經濟不斷擴張，公司總資產不斷快速增加，而相關投資法令限制下，保險業資金原有投資管道已顯不足，公司財務投資收益率不斷下降，已成公司未來成長及獲利的關鍵性問題。老董事長還特別為這件事，在董事長辦公室召見王水東，要他報告自己的看法。
『請問副總，您有何看法與指示？』林中先看著王水東說話。
『我認為，以目前財務部對資產管理的運作模式，將無法有效提高公司整體資產的投資收益。』王水東始終對財務部目前運作方式不滿意，欲力圖變革以求突破。
『那應從檢討目前運作方式有何值得改進的地方開始思考。』
『但是，利修平常常以涉及公司機密，不願或根本沒辦法，就此議題提出改善建議，』王水東大拇指及食指輕撫下巴，眉頭與細長的眼睛擠成一團，『而且，他動不動就把董事長給抬出來。』
『董事長不是也請您上去談過這件事嗎？』
『是沒錯，但是你也知道，很多投資決策其實是由董事長直接下令，而利經理只是建議與執行者而已！況且，如何說服董事長下放這部份權限將會變的十分敏感。』
『副總您說的沒錯，這是問題的核心。』林中先接著說：『問題就出在建議與執行！』
『怎麼說？』
『建議可以是經過嚴密思考而得出的，也可以憑直覺產生。我不認為以經濟金融環境變化如此快速的今天，光憑利經理及董事長室幾個幕僚，有辦法提出完整且縝密的投資建議。』林中先講出他自己的看法。
『沒錯！這就是最近兩年公司財務投資收益率下降且落後同業的主要原因。』王水東雖對財務投資難插手介入，但績效不佳卻是他心中的痛。
『我個人認為以公司目前資產規模而言，應成立一個專責單位負責財務投資業務，而且，最好獨立於原有財務部門之外。』林中先大膽講出他的看法。
『其實，你的看法跟我相當一致。』王水東輕拍一下他的肩膀，『這種想法，在上次，由你在總經理室單獨向趙總報告後，我也向他提出同樣的看法。』
『結果呢？』
『你知道的，趙總是業務出身，又不是李家的人，這種事，你想他敢向李常董還有老董提嗎？』
『因此，才會有今天李特助列席的這場會議！？』林中先似問又像答的說。
『沒錯！李特助今日的態度及其傳達給董事長的訊息將會是關鍵。』
『利經裡一定會表達反對態度的。』林中先又接著說。
『這早在我預料之中，因此，你一定要針對如何在專業分工及顧及老董的立場上適當拿捏，否則利修平肯定會再把老董給抬出來。』
『這我知道。』林中先同時點頭回答。
『今天若順利的話，明天向趙總報告的內容就只是一種型式而已。』顯然，王水東不認為趙總經理在此議題上有何影響力。
『是！我知道。』
『好！那你先下去，開會前再上來就可以了。記得！強調專業分工，不要讓財務部覺得有被削權的感覺。』
林中先結束與王水東副總的短暫會晤後，迅速返回二十五樓辦公室，再次研讀起會議資料起來。他的神情就像一位律師準備出庭一樣。
2.
二十八樓，早上九點五十分，林思黛熟練地招呼兩位工讀生，把五個仿明彩釉茶杯斟滿茶水後，放置在王水東辦公室的長方型會議桌上，並在旁邊各準備一枝筆及空白記事紙，在寧靜的偌大辦公室裡，氣氛顯得有點緊張與嚴肅。
第一位到達二十八樓的人是企劃部黃瑞鴻，再來是林中先。
『黃經理、林科長，你們先坐下來喝口茶，這是新到的“阿里山玉露茶”， 嘗嘗看喔！』王水東熱切地招呼他們。
接著進門的是李特助，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由林思黛客氣地引進王水東辦公室，這時，包括王水東等三人不約而同地全部站起來向他鞠躬招呼。跟在李特助後頭未進辦公室的，還有一位穿短袖中山裝的壯碩年輕男子，他是整天跟在李特助旁邊的貼身保鏢。
『大家好。』禮貌性點頭後，便往最前面位置坐下來，一言不發。
從他的舉止裝扮中，讓人無法與時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聯想在一起；略抹薄油的左分髮型、英挺的西服下打著當下最流形行的義大利製變形蟲領帶、手腕上兩顆發亮的袖釦不時閃出光芒。他，就是李特助，李培龍。
快到十點時，最後一個匆忙趕到的是利修平經理。
『特助好！大家好。』他邊打招呼邊找到僅剩的位子坐下來，並端起茶杯啜飲一口。
『特助！大家好，我們現在就開始今天的會議。』王水東見人員全部到齊，禮貌性問候後，便直接宣佈開會。
『是不是請林科長把前幾次的會議結論跟大家再簡單報告一次？』王水東眼神示意林中先發言。
『特助！副總、兩位經理，大家好。』林中先馬上接著報告：『為因應本公司總資產及可用資金每年以將近五成的成長率上升，但不動產投資比例又因法令修改而要被迫降低下，』林中先把眼神向其他人掃描了一圈，接著說：『本公司未來在資產配置上，勢必被迫提高各類有價證券投資比重，甚至要開始規劃國際投資業務藍圖，否則將無法有效提高資金運用之收益率。』
林中先果然是有備而來，專案報告完全不用看會議資料。
這時，坐在李特助左側的利經裡則緊抿著嘴唇、眉頭微皺。
『在會議資料裡面的第一部份及第二部份，經營企劃科已針對未來本公司總資產的成長情形徵詢業務部意見，並預估如附表，我相信大家應該都看過了，』林中先見李特助翻看著資料，刻意停頓下來，『如果不提早因應，將來資金去化將有很大問題。』他又環視會議桌一圈。
『至於國內經濟金融環境變化報告，在會議資料的第二部份，為節省各位長官時間，我就不重複報告，請大家參閱資料並不吝指正。』林中先果然刻意跳過冗長的經濟分析報告。
這時，李培龍停了一下，抬起頭看了林中先一眼，並點頭示意其繼續報告下去。
『考量到公司面對的營運變化，及為提高公司的財務收益，經營企劃科作出下面的結論與建議，』林中先看了會議桌前面三人一眼，『請大家翻到會議資料最後一頁。』
『第一點，為因應本公司資產不斷高速成長，在財務投資方面，考量財務部現有人力恐難以應付未來業務需求，建議考慮採取專業分工方式，成立專責單位，一方面可以減輕財務部工作能量負荷，另一方面，亦可提高本公司財務收入。』
林中先報告結論與建議時，全場鴉雀無聲。
『第二點，因應未來本公司資金投資種類日益增加，建議整合財務系統，含放款部、財務部、不動產部等三部資源，成立投資決策委員會，協調決定本公司各項資產配置比例，並分攤完成公司年度財務收益目標。』
『等一下，放款部、不動產部今天沒人被通知參加會議，為何有這種建議啊？』利經理一開口便把嗓門拉大，似完全無視於李特助的在場。沒錯，私底下，李培龍習慣尊稱利修平為“利叔”，從小時候開始，李培龍便被母親要求這樣叫他。
在利修平心裡，李培龍只是一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而已。
經利經理這一打岔，王水東無力制止，大夥兒頓時同時愣了一下。
『沒關係，繼續下去。』李培龍終於開口。
『第三點，配合前面兩點，建議從內部徵選，或外部招考，積極培訓財務投資人材以因應本公司資產之成長及組織調整的需要。』林中先自然地望向李特助，『報告完畢！』。
『很好，很好，謝謝林科長的報告。』會議主持人王水東終於又開口說話了，『不知------，利經裡還有黃經理有沒有要補充的地方？』他的眼神同時掃向坐在對面的利修平及黃瑞鴻。
半餉，沒有任何人說話。
『那我們請特助給我們指示。』王水東轉頭恭敬地看著比他年輕至少二十歲的李培龍。
利修平則斜著頭看著王水東，嘴角露出略帶不屑的詭異笑容。
『林科長的分析及看法頗具建設性------，』李培龍看一下左右兩側的主管，繼續說：『但，這些建議牽涉公司層面相當廣，包括組織調整、專業分工及協調統合，各方面都要詳細考量。』他簡短地重述會議的結論重點。
『如果大家對結論與建議沒意見，等一下散會後，請經營企劃科今天下班前，把會議結論做成會議結論簽呈，並簽會相關單位，記得，含未被通知來開會的放款部及不動產部。』李培龍開始下達指示。
『對了，簽呈簽至董事長，並會趙總經理及常董。』顯然，老董事長知道二十八樓這場會議的事，『趙總經理那邊我直接向他報告就行了，明天在三十樓的會議暫時先取消。』說完，李培龍看向會議主席王水東。
『謝謝特助的指示！今天會議就開到這裡，散會。』不等大夥起身，王水東馬上接著說：『我們先恭送特助！』
李培龍順手拿著會議資料走出王水東辦公室，年輕的隨身護衛早在門口等著，一前一後，快步離開二十八樓。
林中先則忙著回收其他人手上的會議資料。
利修平走到門口，用笑瞇瞇的詭異眼神，對著王水東丟下一句：『王副總，謝謝您對財務部的照顧喔！』然後，隨著李培龍之後離開二十八樓。王水東則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黃瑞鴻正欲離開之際，王水東則說：『黃經理呀！在這個案子上，您要幫林科長多費一點心吶。』
在王水東眼裡，黃瑞鴻好像永遠只是一個副手，此刻，更讓人弄不清他是王水東的副手或林中先的副手！
等其他人都離開後，王水東叫住林中先。
『林科長，你下去馬上按指示上簽呈。放款部及不動產部，我會先處理，你不用擔心。』說完馬上壓對講機對門口的林思黛講話：『林秘書，請妳請放款部劉清明經理、不動產部涂向陽經理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是！那我先下去了。』林中先說完後，便迅速離開王水東辦公室。
一場看似平靜無波的會議就這樣地在不到半小時內結束。但一場角力競逐卻才要開始！
3
放款部劉清明經理被通知後，很快進入王水東辦公室，林思黛照例迅速緊跟著端進兩杯茶水。
『劉經理，你快坐下來，我有事跟你討論一下。』王水東見放款部劉清明進入辦公室，馬上從高背辦公椅上起身往沙發椅走過來。
『副總這麼急，不知有什麼要指示的？』劉清明恭謹微坐地詢問王水東。
『剛才，企劃部及財務部才在這裡開了一場關於公司未來財務運營方向的會議，李特助指示按會議報告結論，由經企科上一份正式會議記錄簽呈，並知會你及不動產部涂經理兩人。』王水東端起茶几上的茶畷飲一口，並示意劉清明用茶。
『議題與放款部及不動產部有關嗎？』
『其實與全公司營運都有關，但以財務系統相關部門最直接。』
『怎麼說？』
『你知道的，過去長時間，本公司每年財務收益主要來自幾大部份，』王水東從椅子上起身，並把兩手交疊置放在自己的胸前，『第一是利息收入，這部份有兩大塊，一是存款利息收入，二是各種放款利息收入，尤其放款若無法趕上資產的成長速度，存款便被迫大幅增加，但是存款對公司來講，收益率並不佳，因此，放款雖然每年成長，但仍然常常成為資金去化不力的責難對象。』
『這早就是長期的問題了！』王水東似說到劉清明的心坎裡。
『但你有沒有想過，』王水東舉起右手並晃動食指，接著說：『台灣不動產市場已經漲這麼多了，萬一出現下跌情況，到時，公司可能會吃一堆呆帳！何況，開放新銀行設立是政府未來既定政策，放款市場將可能會出現惡性競爭。』
『這個我是知道，但利經理那邊資金一直增加，他兩手一攤，其他部門只好硬著頭皮衝業績了，不知副總您有何想法？』劉清明也跟著站起身來。
『企劃部認為應從財務部目前經管的業務做突破！』
『可是------，目前財務部除了存款外，最近幾年才增加一些票券及債券投資，票券跟債券投資利息收益目前更低，再來，就是------，利經理直接負責下單的股票投資，這部份------，副總您也知道的，沒有人知道是如何運作的！』劉清明對財務部業務也略知一二。他所說的票、債券投資便是李秋樺負責的主要業務。
『我們認為未來證券投資將會是公司財務運營的重點，除可降低資產過度集中的風險外，也可以提高公司財務收益。因此，在會中，企劃部建議成立專責單位負責未來證券投資業務；另一方面，則由放款部、財務部、不動產部等三部室，相關主管統合成立投資決策委員會，協調各階段本公司資產配置比例，並分攤完成公司年度財務收益目標。』王水東講話快又精準。
『這很好啊，可是------，利經理不會有意見嗎？何況，董事長------。』
『剛才會議中，李特助並無表示看法及反對意見，只指示先上會議結論及建議簽呈，我想企劃部應該會將簽呈簽會放款部及不產部，』王水東坐下來看著劉清明，『我只是先讓你知道有這件事，你只管在簽呈上簽名就可以了。』
『副總，我知道了，我會照辦！』劉清明連忙點頭。
結束與王水東的對話後，劉清明回到二十五樓辦公室，還沒進辦公室，門口李裴娟立刻起身向他報告：『報告經理，剛剛財務部利經理來電找您，請您回電！』
『知道了。』劉清明同時迅速掩門進入辦公室。他得思考一下接下來如何走下一步棋。
4
在二十六樓經理辦公室裡，利修平側坐在沙發椅上，兩眼怒視著前方，嘴巴直嚷著說：『這個劉清明，這時候一定在老王那裡，這傢伙常常吃了甜頭又賣乖！』
戴美麗站在旁邊，兩隻細手不斷的用力搓揉著他肥壯的肩膀。
『不要這樣說人家劉經理了嘛，我已經幫你留話給他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你電話了！不要隨便生氣嘛！』聲音總是嗲哩嗲氣地叫人酥麻，她順著肩膀往下捏揉，利修平變得微閉雙眼，不知在沉思還是在享受這片刻溫柔。
『諒他也不敢！』
『對啦！他不敢的啦，你一直都是他的老長官呢！』
沒錯！劉清明以前在還沒升任放款部經理前，曾是財務部資金科科長，利修平算得上是他的老長官。
『等一下叫他過來瞭解一下狀況，不就得了！』戴美麗開始用纖細的十指輕輕揉捏他的肩頸。
『這幾年，他調到放款部去，我給他介紹的那些營建業老闆就夠他吃香喝辣的了。』
『對嘛，沒有你，他那有今天啊！』戴美麗故意把臉頰往利修平耳邊貼近說話。
『想當初，到公司都十年了，全家大小三代還擠在三十坪不到的老舊公寓裡，』利修平舉起右手觸摸左肩上戴美利的左手，『現在可好，聽說小孩還讀私立中學耶。』
『是呀，聽說學費一學年下來三十萬跑不掉，不像人家一年薪水也才不過二十幾萬呢！』戴美麗講話又酸又嗲，『這幾年跟了你，也沒好到那兒。』
『好啦，我會補償妳啦。』
利修平順勢把戴美麗給拉下來，穿著緊身窄裙的臀部便跌坐在利修平雙腿上，他左手扶住她的上身，右手則在她腰腹間來回撫弄著。
『不要啦，被人看見了不好啦！』戴美麗撐著他的肩膀起身，並整理一下裙擺。利修平仍不安份地輕拍撫弄她圓潤的雙臀。
『好啦！好啦！』利修平正要起身，電話鈴剛好響起。
『接電話吧，八九不離十是劉清明啦！我先出去了。』
『劉經理喔，大經理！可否請你來我這兒一下。』利修平對著電話機喊話。
戴美麗整理好凌亂的衣著後，便掩門退出利修平辦公室。
不一會兒，劉清明便出現在利修平辦公室，戴美麗照例客氣地端進兩杯金黃色澤的上等烏龍茶。
『劉大經理呀！你的副總跟你提什麼了啊？』利修平從桌上煙盒裡掏出一根雪茄在手上玩弄著。
『聽說要成立投資決策委員會的事，還有早上在二十八樓，王副總辦公室開會的事。』劉清明起身幫他點上雪茄。
『你的看法如何？』
『我覺得------，應該是王副總一心想深入了解放款、財務、不動產三個部的營運業務而已，但這樣一來，上面對每年財務系統的財務收益目標將會更緊迫盯人了。』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經理您擔心的是什麼？』
『該不會弄出個跟放款審查委員會一樣的東西，那還得了？』
『應該不會吧！聽王副總的意思，應該只是一個負責協調的虛擬單位而已。』劉清明停頓了一下，『但可能會建議上面成立負責投資業務的專責單位。』
『他媽的！明明知道投資業務過去都是我這邊與董事長室直接負責，為何拿我開刀？』利修平把雪茄捻熄，拉高嗓門說話。
『應該不是衝著經理您來的啦，王副總這幾年對公司資產的財務收益無法達成既定目標，承受不少壓力。』
『狗屁壓力！還不是想探看看這裡有什麼油井可挖嗎？弄出個放款審查委員會搞得一些建設公司老闆反感，大家沒飯吃，這樣，有比較好嗎？這幾年放款拉不上來，錢被迫跑到財務部來，這要怪誰啊？』
『經裡，您放心，如果王副總有何指示，我一定第一個跟您報告。但剛剛他向我提的事，確實就只是早上開會的內容，並無其他新增的東西。所以，您大可放心。』劉清明連續說兩次要利修平放心的客套話。
『老王這傢伙自從升任財務系統副總經理後，便花招百出，加上林中先那個年輕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們一定要小心謹慎才行。』
『經理，這我知道，您大可放心！』劉清明一再透過言語對昔日長官表達忠誠。
見利修平沒有其他意見或指示，劉清明連茶杯都沒碰一口，便很快離開利修平辦公室。
其實，利修平對公司成立放款審查委員會一事一直耿耿於懷。
自從去年放款審查委員會開始運作以來，單一客戶放款金額較高，或營建公司放款案件，都要透過放款審查委員會先議決通過，並簽送董事會才放行；而審查委員則含放款部、不動產部、法務部、財務部主管及王水東副總等五人。當與會者有人表達反對意見時，往往代表放款案件的契約內容或授信額度必須重新與客戶議定。程序的繁瑣與條件的緊縮，往往讓特定客戶吃足苦頭。當然，也可能阻擋了相關人員的財路。
在放款審查委員會中，因放款部是送審單位，因此，劉清明通常都站在贊成的一方；而法務部則對契約條件提出法律見解；不動產部則負責對抵押品價值表達專業評估意見；財務部通常則只負責資金的調度與後續撥款作業。
放款審查委員會審查會議中，財務部及放款部通常都是贊成的一方。但，若不動產部或法務部有一方持反對意見，王水東副總通常也會堅持重審案件態度。因此，不動產部及法務部的態度往往是大額放款能否順利通過的關鍵。
不動產部經理涂向陽與劉清明是同期進公司的好友。因此，去年放款審查委員會的設立建議，由企劃部提出時，劉清明及利修平都樂觀其成。
誰知，涂向陽後來在放款審查會上屢屢對抵押品價值提出質疑，弄得法務部主管也忙著挑放款契約內容的毛病。一些案件就此被退件，利修平及劉清明也為此懊惱不已。
最讓利修平惱怒的是發生在今年年初的大正建設放款案件，這是一個位於汐止山坡地上的挑高夾層，整批放款案件。大正建設向公司申請以售價八成、整批承作購屋客戶放款。
一開始，都進行的相當順利。誰知，在放款審查會最後關頭，法務部突然發難，質疑夾層屋的合法性及其對抵押品價值的影響。在王水東要求重審並向李常董報告後，大正建設就此成為公司的拒絕往來戶。
其實，大正建設的放款申請案件從去年第四季便已送到放款部，經過一段不算短的作業時間，案件好不容易才排上放款審查會時程。
大正建設是一家最近幾年快速崛起的營建公司。專門以山坡地開發集合式住宅、市區精華商圈夾層套房為主要推案產品；負責人鄭貴天原先是房屋代銷公司超級業務員，不到四十歲便靠精準且敏銳的眼光，加上由銀行提供高融資成數的財務操作，迅速於北台灣營建業雄霸一方。
透過公營行庫拉起的金融人脈，鄭貴天認識了利修平。起先是由利修平提供資金以存款方式存放該行庫，再由行庫相關主管主導放款案件審核過關，融資給大正建設，三方是互蒙其利關係。
但因大正建設放款額度已逾越行庫單一分行放款融資上限，於是，鄭貴天便透過利修平的關係，再認識了劉清明。一開始，大正建設推案集中於台北市區，因此，在放款審查會上也都輕騎過關，並未遭到任何刁難。
劉清明也正因為以此方式，靠著利修平的人脈網絡，而迅速累積一般上班族一輩子都難已達到的財富身家。上班用車是國產二千CC，下班時間用車則是莫西迪賓士三千CC最新車款，但公司上下知道實際情形的也沒幾個。
5
劉清明清楚記得，第一次與鄭貴天見面的場合是在二十六樓利修平的辦公室，跟在鄭貴天旁邊沒進辦公室的還有一位壯碩的貼身護衛。
『劉經理呀！這位是大正建設鄭董事長。』利修平熱絡地介紹雙方認識。
『幸會！幸會！』鄭貴天主動伸出右手跟劉清明握手致意，並遞上自己的名片與劉清明交換。
鄭貴天留著一頭小平頭，鼻樑上架掛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倒有一點書卷氣，不像一般暴發戶，渾身上下充滿霸氣。
『鄭董他們公司目前在台北地區推案量數一數二，你們先彼此認識一下，以後雙方在業務上，應該有很多合作機會，可以密切配合。』利修平熱切地招呼大家坐下，並走到門邊向外面戴美麗喊話，『美麗呀！泡三杯上好的烏龍茶進來。』
『知道了，馬上來。』戴美麗以嗲氣的音調回應他。
不一會兒，戴美麗便用端盤把三杯熱騰騰，用員外型中式茶杯裝的烏龍茶端了進來，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長型玻璃茶几上，並對鄭貴天點頭致意後，退出利修平辦公室，並順勢把門帶上。
『劉經理呀，鄭董他們未來幾年在台北地區將會持續密集推案，過去他們的房子一推出，馬上就造成搶購風潮。如果可以跟你那邊配合，一方面，可以讓他們的推案進度更順利，另一方面，也可以讓你的放款規模拉高，對雙方都是好事。』利修平笑瞇瞇地看著鄭貴天，並同時側頭對劉清明講話。
『對呀！可以認識劉經理是我的榮幸，以後還要大家多幫忙吶。』
『我也是呀，真高興有這個機會可以認識鄭董，以後還要您多照顧呢！』
兩個人坐定，便熱絡地彼此寒喧說起客套話。
『你們啊，應該可以說是相見恨晚呀！一個到處找錢蓋房子，一個到處找人借錢，有機會碰在一起，這真是太好了。』利修平見兩人客套起來也插上幾句話。
『對呀，聽說華東銀行周經理放款給我的資金也是利經理這邊存進去的，貴公司資金真是雄厚呀！』
華東銀行是幾家公營行庫之一，周經理是負責推動分行存放款業務的分行經理。
『劉經裡，鄭董直接來找我們，最主要是因為大正建設業務量太大，周經理那邊沒辦法完全吃下，他們總行有單一客戶放款上限的限制。』
『哦，那鄭董應是他們的大客戶囉！』劉清明客氣地看著鄭貴天。
『也沒有啦，大家幫忙嘛，大正這幾年發展的這麼快速，還好有大家的幫忙。』
鄭貴天微笑地看著利修平，『要不是利經理幫忙，周經理那邊那有那麼多資金給我啊，還真是要感謝利經理。』
『你提的這事可跟我無關喔！不過------，今天你與劉經理認識後，雙方未來業務就有很大關係了。』利修平看了鄭貴天及劉清明各一眼，然後自己大聲哈哈大笑，笑聲聽在劉清明耳朵裡感覺有點曖昧。
『是呀，以後真的要劉經理及涂經理這邊多幫忙了。』
『涂向陽嗎？』劉清明隨口愣了一下。
鄭貴天突然提到涂向陽，莫非他們早就認識了，正在納悶之餘，利修平接著開口：『哦，剛剛你來之前，涂經理才剛走。』
『哦！』劉清明一陣錯愕。
放款審查委員會共有五位成員，鄭貴天當天已見過其中三位。
『我想今天我來只是初步認識您及涂經理，下週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可以再介紹敝公司負責銀行融資的葉副總及徐副理來跟大家認識。』鄭貴天非常客氣地向大家提議。
『這有什麼問題呢！下週由我來安排，你叫你下面那些人一起來，我請涂經理一起來，大家一起聚聚、吃個飯，聊聊往後如何配合。』利修平主動附和著。
『這怎麼好意思呢？』
『鄭董，你怎麼這麼見外？』
『既然利經理這麼熱情，好吧，那就由你安排時間、地點後再通知我秘書就好。』
『那有什麼問題，小事情啦，我會請我們戴小姐安排妥當。』
『那我們就說定了，還要請劉經理與涂經理務必賞光。』
『你儘管放心，他們一定會到的啦！』利修平轉頭向劉清明說：『涂向陽那邊我再跟他說。』
『好吧！』劉清明就這樣半推半就地答應了這個飯局。
回到辦公室，推開辦公室便發現桌上躺著一盒水果禮盒，心裡正猜想會是誰送進來的。
『經理，這禮盒是剛剛財務部戴美麗送過來的。』李裴娟站在門口不等劉清明問話便急著跟他報告。
『究竟是誰送的啊？』
『她只說是大正的人，她說您認識的。』
『哦，我知道了。』
李裴娟見劉清明沒繼續問，便把辦公室的門帶上，回到自己的座位。
劉清明解開桌上水果禮盒，裡頭放著六顆鮮紅亮麗的進口富士蘋果，讓他大吃一驚的是，掀開保鮮紙膜，裡頭赫然出現兩個厚厚的粉紅色信封，打開信封一看，竟是台北某知名百貨公司禮券，每小本面額均為壹萬元，共計二十本。
當時，劉清明的月薪一個月是六萬五千元。
劉清明很想打電話問涂向陽是否也收到同樣的禮物，他拿起電話桶，但猶豫了一下，沒撥任何號碼，隨即又放下。
6.
與大正建設的飯局安排在隔週的週六晚上，地點在敦化南路上，一家以傳統各式燉雞湯，聞名於商業界的中式餐廳。
當天，大正建設鄭貴天除仍由貼身保鑣陪同，並由專屬司機開著寶馬七字加長型座車出現在餐廳門口外，提早到達餐廳的人還有大正建設的葉副總及徐副理。
宴席設在地下室靠內側的VIP包廂內。劉清明與涂向陽幾乎同時到達現場，一進包廂，看到利修平與鄭貴天早就安坐在一旁的沙發椅上抽著雪茄，陪坐在旁邊的還有三位長相清秀但打扮帶著幾許豔麗的年輕女子。
『葉副總、徐副理啊，貴客來了，還不趕快起來打一聲招呼！』鄭貴天見劉清明與涂向陽一走進包廂便吆喝起來。
『來來，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利修平見狀也趕緊起身，『這兩位是敝公司放款部劉清明經理及不動產部的涂經理。』
『這是大正建設的葉副總及徐副理。』鄭貴天也站起來說話。
『幸會，幸會！』四個人同時以同樣的語言問候起彼此，並交換起名片。
『葉副總阿，你可別小看這兩位大經理呦，』鄭貴天站在大夥中間，『他們各自管理的資產都不輸任何一家行庫或建設公司吶！』
『沒有啦，沒有啦，我們都是小職員而已。』涂向陽開口道。
『別客氣了，大家都知道，今天來的這三位大人物，所管理的資金或資產在台灣金融市場及不動產市場都是喊水會結凍的！』鄭貴天看著利修平，『今天，大正有這個榮幸邀請到三位一起出席，真要感謝幾年前，我就認識了這個利大經理，所以呀，今天誰讓我的貴客不高興，我就辦誰！』鄭貴天轉頭看著陪在旁邊的女子。
『來來來，大家坐下來再談嘛！』葉副總招呼著大家入座。
『我去請他們準備上菜了。』徐副理也沒閒著。
大家依序被引導入座，利修平熟捻地坐在鄭貴天旁邊，三名女子則交叉坐在利修平、劉清明及涂向陽之間。
『今天三位是主角，大家先敬三位大經理一杯！』一坐定，鄭貴天舉起服務生早就斟滿的小酒杯向大家敬酒。
『哦！差一點忘了，這三位是Surina 、 Tiffnny 及 Vanessa，今晚負責招呼你們三位了，有不週到的地方，不要客氣，告訴我，哈哈哈！』鄭貴天依序介紹起三位女子，說話的口氣很難讓人與第一次在利修平辦公室留下的客氣、溫文模樣聯想起來。
『來來來，替他們把酒杯倒滿！』
『鄭董呀！您放心啦，您的貴客我們今天鐵定讓他們高興啦。』坐在利修平旁邊的女子首先開口說話，聲音細緻而圓潤。
她輕舉右手幫利修平的酒杯斟滿酒，沿著鮮紅指尖而上，露出白晰的手臂及細肩帶下的粉嫩肩頸；另外兩位也紛紛幫劉清明及涂向陽斟滿酒。
這時，劉清明才聞到一股清幽的香水百合味道從旁邊的女人身上散發出來，讓人覺得有一點酥麻。
『三位大經理，來！我叫Surina，先敬大家。』說完便舉杯一引而盡。
『Surina都喝了，Tiffnny、Vanessa，妳們怎麼還愣在那裡啊？』葉副總開口說話。
這時，另外兩位女子也忙著斟滿酒杯，並向大家敬第一杯酒。
『好了，好了！先不要喝這麼急，來這裡是為喝雞湯的，要喝酒，等一下，續攤再來。』鄭貴天開口講話打住大家敬酒。
接下來，一道道以雞肉為主菜的各式雞湯料理，搭配魚刺煲湯、龍蝦鮮魚等中式豐盛菜餚，便持續送上桌來。席間，鄭貴天一杯杯黃湯下肚，並不斷勸酒；三位女子則鮮少動用碗筷，但，卻不斷幫利修平等三人夾菜斟酒，並嬌嗲地呼前喊後，鼓動現場熱絡的氣氛。
一陣肆無忌憚的歡笑聲，隨酒過三巡而不斷散發開來。包廂裡的人好像是多年不見的好友，不再有太大的距離。葉副總與徐副理好像千杯不醉般，不斷拉大嗓門講著一些情色笑話，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劉清明連續幾杯黃湯下肚後，腦袋直覺有點鼓漲、滿臉通紅，坐在一旁的Vanessa幫他倒了一杯熱茶，並用熱毛巾擦拭不斷湧出豆珠般汗水的額頭。一股女人的體香彌漫他的鼻心，讓他有點迷茫不知所措。
『三位大經理，吃飽了沒，喝夠了嗎？』鄭貴天於最後一道菜送上桌後，開始說話。
『太謝謝鄭董了！』利修平顯然不像劉清明及涂向陽般不勝酒力，他舉起面前的酒杯，『讓我們再敬鄭董一杯。』並示意劉清明及涂向陽一起敬酒。
『如果還不過癮，沒關係，等一下叫Surina帶你們去唱唱歌，吃吃點心，放輕一下。』
『這怎麼好意思？』利修平客氣地說。
『怎麼會不好意思呢？您嫌棄我嗎？利大經理您已經很久沒來我店裡了喔！』Surnia嬌嗲地半倚著利修平略顯臃腫的前胸，右手從背後環繞著他的上身。
『是嘛！人家也是第一次與劉經理及涂經理見面，不來，才不好意思呢！』Vanessa在旁邊幫腔。
在一旁的Tiffnny則拉著涂向陽的手不斷撫弄。
『就這麼說定了，葉副總、徐副理，今晚你們兩個負責，陪三位大經理，一定要讓他們唱得開開心心，知道嗎？』鄭貴天又拉大嗓門對葉副總說話。
『放心啦，鄭董！來我的店的客人每個人都很開心啦，您又不是沒來過。』Surnia 自信滿滿且語氣充滿曖昧。
『那今晚就把三位大經理交給妳們囉！』
宴席結束後，大夥兒送鄭貴天到餐廳門口，三名女子輪流上前與他熱情擁抱。大型豪華座車緊貼著紅線人行道停放，貼身保鑣早已打開車門等著。目送鄭貴天上車離去。
此時，徐副理也早已招呼來四輛計程車。
『葉副總，十樓B室，我已連絡好，直接上去就可以。』Surina對葉副總說著。
說畢，三個女子拉著利修平等三人分別上了計程車。
『運將！南京東路中亞百貨。』Surina 告知計程車司機目的地。
隨著車子迅速駛離，Surina上身便撲倒在利修平身上，兩隻手環抱著利修平寬厚的胸膛，右手指尖不斷往襯衫內底來回搓揉，此時慾火早已於利修平身上悶燒與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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